星期三, 5月 21, 2008

蚌 (5)

海膽走後,岬口又回復以往寧靜與祥和。雖然來沒什麼預兆,去也不曾告別,岬口居民們都自然而然接受了。再沒人提起海膽的事。

唯一改變的是蚌。他變得愈發衰老,愈發沈默。也不再吐水泡逗孩子玩了。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。有人猜想,或許和海膽有關。不過猜想只是猜想。再說,也沒法問蚌來證實。蚌從來沒說過話的。

少年發現海膽失蹤的事,認為它終於被蚌吞食了,興奮地回來告訴村民和女孩。他得意洋洋地跟女孩說:「妳看!我早告訴妳,蚌和海膽,永遠不可能談戀愛的!」

女孩不答。村民倒是勸著少年,該是專心學習漁業,繼承衣缽的時候了。少年本來還不搭理,幾次潛下水去,發現蚌變得無趣至極,也就漸漸失了興趣,跟著出海學漁去。由於天性聰慧,手腳俐落,很快就趕過同輩孩子,成了數一數二的漁夫。

如果不是海平面被人發現霞光的話。



先是早起出海的村民偶然間提起,岬口清晨將破曉,海面會有綠光閃現,稍縱即逝。後來,見證的人越來越多,指證歷歷,不由得不信。大家都發覺,綠光是自海蚌神座落的海底透出。自然地,《海蚌神廟》的香火越發興盛了。

「這一定是那老傢伙又在作怪!我非找個時間再下去看看不可!」

這時的少年雖然稚氣猶存,經過幾年出海磨練,已有大人般成熟氣質。他對女孩這麼宣告,女孩只是憂心。

「就是海蚌神放出霞光,無非保祐大家,沒有壞處啊。你又何必再去找這場麻煩呢?」

少年握握女孩的手。「妳明知道,我是凡事非弄個明白的性子。再說,經過這幾年磨練,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。你放心。不會有事的。」

選了個大清早,天還未破曉的晴朗天氣,少年輕輕掩上家門,往海邊走。

順著記憶路線,他順利來到海底,隱在礁石後面窺探。海蚌還是那麼巨大。但,說也奇怪,過去記憶那種王者氣派,似乎不見了。海蚌身旁,海草珊瑚四下亂長,全無章法,幾乎把海蚌掩蓋。

少年再走得近些。蚌殼緊緊閉闔,似乎還在沈睡。殼上的棕色紋路,變得黯淡無光,暮氣沈沈。或許是天色未亮所造成的錯覺。

綠光,真是從這老傢伙身上來的麼?




「媽媽,那個人,又來看蚌爺爺了。」水母妹妹說。「他不是好久都沒來了?怎麼又跑來。好奇怪。」

「媽媽也不知道啊。或許他也很喜歡蚌爺爺吧。」水母媽媽回答。雖然明知不是這麼回事。

「媽媽,……」水母妹妹邊看著少年的行動,欲言又止:「媽媽,我可不可以問,一個問題?」

「可以啊。」

「可是,……人家,人家只是很擔心,所以才問的。媽媽不可以罵我哦。」

「媽媽怎麼會罵妳呢。」水母媽媽和藹地說。「想問什麼就說,沒關係啊。」

「噢。」水母妹妹應著,猶豫了半天。「……媽媽。蚌爺爺,是不是,快死了?」

「啊?」水母媽媽嚇了一跳。「怎麼會這麼覺得呢?」

「因為,蚌爺爺看起來,……和以前不一樣了啊。」水母妹妹小聲難過地說:「好奇怪。好久好久,才看蚌爺爺,吐出一個水泡。也不再放煙火,給小朋友看了。蚌爺爺,好像好累好累。一動也不動。好像就快死了。……」水母妹妹越說越難過,忍不住哭了起來:「嗚嗚……不要啦!人家喜歡蚌爺爺,人家不要蚌爺爺死掉啦!嗚……」

「哎唷!」水母媽媽又是好笑,又是憐惜:「蚌爺爺不會這麼快就死啦。不是還健健康康在這裡麼。他只是年紀越來越老,越來越不能動了。所以才不再放煙火給小朋友看啊。沒事的。水母妹妹,就是愛哭。沒事,沒事的呀。」

水母媽媽這麼勸著,心裡卻對小孩子的直覺感到驚訝。說真的,她自己也覺得,蚌衰老得太快太明顯了。莫不是……

水母媽媽想著,觸角不覺斂起來,不再隨水流款擺。唉,或許是命中註定的吧。她歎口無聲的歎息,搖了搖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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