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日, 4月 20, 2008

麗銀 (2)

[斷簡殘篇]


麗 銀 (2)

2000.3.12.




一路行來,少年發現,父親叔伯與鎮民們,幾乎都是熟識的。每走幾步,就要打躬作揖,寒喧好久。少年跟著點頭微笑,偷偷拉著父親衣裳,低聲問:爹爹,他們怎地都認識咱們啊?話才出口,自己就覺得笨。——怎能不認識呢。就這幾戶人家,就這幾個客家帶著什物來,彼此想不認識都難。


父親對他贊許一笑。回頭對婦人說:這就是犬子,第一回帶他上這兒來。人是騖鈍了些,倒也忠厚實在。以後的日子,還望親家們多多眷顧,給他點教誨指正才好吶。婦人笑道,客家您客氣了。您家公子英氣挺拔,滿眼透著聰敏,還不知誰家姑娘有這好福氣,能作您媳婦呢。


就像鎮民稱他們「客家」一樣,這群行商也約定俗成,把鎮民喚作「親家」。客家親家一稱呼,即使不甚相識,彼此彷彿還比街坊鄰居更熟絡些。


……大娘,村口老爺爺說,咱這地方叫做「麗銀」吶?看著父親婦人寒暄稍歇,少年忍不住開口問。又說,是一位叫什麼「白熱天」的大詩人取的?


婦人笑得直打跌。哎唷,什麼「白熱天」「黃土地」的呀。老人家說話含混些,小孩兒要多琢磨才是。婦人說。他的意思是說,過去有個大詩人叫白樂天,有段日子不是被朝廷昏君下貶麼。他曾到這村子住過一宿,看見中秋夜裡月光皎潔,有感而發吟了兩句詩「萬里明月夜,桑原盡麗銀」。小鎮名字,就從這兩句詩來的。


噢。少年應著。原來是白樂天啊。可是轉念又想,自己讀過《白樂天樂府詩》,集子裡可從沒讀過這兩句。否則該有印象的。又開口這樣問。大娘答道,當然找不到了。白樂天從頭到尾只吟出這兩句,並沒續成篇章,詩集自是不收的。少年只得將信將疑,暫且記下了。


同樣兩句詩,老人吟成「荒原」,婦人說是「桑原」。卻有不同的情調。「荒原盡麗銀」,讓少年腦海浮現靜謐草原一片銀白,清冷寂寥。「桑原盡麗銀」,卻使少年見到月夜裡滿山桑葉迎著月光閃爍款擺,充滿豐饒秀媚的氣氛。


少年正想著,只聽婦人叫喚:麗銀,今晚的成年禮妳也來,別忘了啊!少年抬頭,卻是呆了。心頭突突地跳。


迎面走來的,是個十五、六歲的少女。頭髮用絳色頭巾隨意挽起,幾縷柔軟青絲散在頰旁,順著風微微擺著。淡黃粗麻布簡單衣裙,想是工作時穿的,沾上幾處污跡,更襯出她膚色的潤白。右肩挽了滿籃青翠桑葉,一路走得急了,微微喘著,使俏生生鵝蛋臉,映出淡淡的桃紅。


她在遠處見了陌生人影,本來還不太敢走近。認出幾個是曾見過的客家,膽子才壯了些。走上前來,先向客家們欠身萬了萬福,再向婦人說道:嬤嬤,不成的。小娟今年也十六了,您單為她打理,已經夠勞累了,麗銀怎好再勞煩您呢。


女孩上前跟婦人擦了擦汗,接著又說:再說,每年女孩十六歲,慣常是一戶人家的娘親,為一個女孩兒祈福。麗銀怎好分了小娟應得的福分,讓人家閒話呢。麗銀命苦,又是外地人,有幸長到這般年月,已經天可憐見,不求什麼了。作不作成年,不妨事的。……


to be continued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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