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三, 7月 02, 2008

[徵文] 河之記憶

     —— 中國時報《我心目中的一條河》徵文 佳作 1995.3.18. 初稿



  現在回想起來,那算不算是一條『河』,是怎麼也說不準的。而童年的記憶,早已經像張遇水而暈開的鋼筆畫,再難拼湊原來的模樣,只能憑著一些殘存的線條,試著重新畫一幅出來。或許會和原來的模樣有些差距,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。

  這樣的一條河,也許只能算是『概念性』的河吧。



  小時候,住在高雄的前鎮。那時的前鎮算是市郊,加工出口區才興起不久,所以屬於都市和鄉土的,便像劍齒虎的牙,在周遭夾雜交錯。

  說起我的家,『後面有山坡』當然不可能,只有一些違建的小地下工廠。『門前有小河』倒是一點不假,清澈的水流自屋後繞出來,蜿蜒地注入附近的前鎮河。用小孩的步伐不到十步就可以走完的小橋,就架在門前不遠。

  還沒上學的年紀,最喜歡蹲在橋下,一看就是大半天。地下工廠把污水排到小水流中,讓水泛著濁濁的顏色,有時還有些泡沫和七彩的油漬。還是看得見水裡的魚,都是些灰樸樸的『大肚魚仔』,沒什麼意思。最好玩的,是一種灰灰扁扁的小蟲,「那叫作『海蟑螂』。」隔壁的『阿媽』說。天氣好的時候,牠們會成群聚在大石頭上晒太陽。過去用小腳一踩,全都四散逃開;不多久,又聚了起來。是玩不膩的遊戲。

  上小學時,必須經過前鎮河的河岸。每到午後,上游會漂來一群粗大的杉木,怕要兩、三個小朋友才能合圍吧。全都紮成一大排的木筏,漂浮在成群的布袋蓮間。木筏上頭有一、二個工人,手提著長長的竹篙,一面小心地不讓木筏撞上兩岸的護堤,一面將篙插入河中,撐著木筏前進。工人總是打著赤膊,古銅色的身軀佈滿汗水,像爬了一身亮晶晶的小蟲。

  河岸有幾戶漁家,開著一種很奇怪的船捕魚。船身小小的,只算是個竹筏;前頭卻張著一面大大的網,用一支長竹竿吊在船上。漁夫操縱竹竿把網子放入水中,不多久再提起來,就是滿滿一大網活蹦亂跳的魚。

  我最愛看舉起網子的那一瞬間,總禁不住拍手叫好,漁夫也一副得意滿足的表情。可是,到了三、四年級,就再也看不到這種景象了。只見漁夫看著空空的網,不死心地再下網到黑水中。還是一樣。兩次,三次……我們看得沒趣,就各自背起書包回家了。

不多久,漁船也不在河上游走了。



  二年級時,賽洛瑪颱風來襲,家裡的漲得老高。我愉快地穿著紅雨鞋在水中走來走去,覺得鞋裡有東西在跳。倒出來一看,竟是一條迷失的小魚。我興奮地帶回家找媽媽,媽媽搖頭說:「這魚有毒不能吃,吃了會死翹翹哦。」

  附近的人家都習慣把髒東西往河裡倒。於是,清澈的小水流變黑,變狹窄,變成黑色的死水,變成發臭的泥塘,變成現在敞直的大馬路。而前鎮河,早是一條半流動的大水溝。可是我知道,那條河真的存在過。它的相片,現在還妥妥地貼在我心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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