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極致的無盡追尋
——談《人子》的『幽谷』與『宮堡』，兼覆 Magerit 的回應(原載於中山大學美麗之島 BBS 書版)
瑪格麗特對「執著與束縛的解脫」有深深的感悟。許\是曾經有什麼體驗吧。妳似乎也是個佛弟子，所以才會引佛謁來說明，才會對鹿橋小故事中隱隱透出的中國古典與佛性的芬芳有了共鳴。是不？
鹿橋在序文中曾提到，他少年在三個老師的引領下，對中國古典文學那種沈潛如檀香的氣質有深刻的浸潤。我想是因為如此，讀他的小故事——即使刻意使時空人事都有無國界的模糊——總有一股溫和的似曾相識。因為那是中國的，那是屬於東方的。至少，我是這麼覺得。
「幽谷」的經驗，曾是我幼年的夢想。想想，若真能有一天在春日的綠草如茵中過夜，聽那些小草與使者交換興奮和期待，那該是多美的事！直到小學四年級，我還固執地相信那經歷是可能發生的。可是，人長大了，夢也遠了。
幽谷中的幸運小花草，被賦與了「隨意選擇開放顏色」的特權。這種權利對小草而言與其說是幸運，不如說是殘酷。大家一定都記得，小學時最難寫的作文就是「自由命題」，想寫什麼都要猶豫再猶豫，想想不好又再換一個題目，始終拿不定主意。小草也是，心裡想了好些個顏色，卻難以下決定。偏偏眾多花草姊妹們又很自然地充滿期待，覺得她一定會開出大家都想像不到的美妙顏色。這又無形地對小草造成了強大壓力。不能下決定，只有早夭了。
的確，「放棄執著，明快決定」是這小故事的主題之一，但我在這故事還看出一些東西。什麼是最美的顏色呢？可以隨意選擇開放顏色的小草和單純由花使指派的，究竟是誰比較幸福？
我總認為，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麼是絕對的，即使是善惡、美醜、對錯、好壞……這種兩分的問題都是相對的，在每一個時空有每一個標準。拿小花來說，即使她選了最後所想的「帶一點灰色的炭黑」或「天色般灰中隱隱帶藍」，就會是個讓眾人讚嘆不已的絕色嗎？我想應該不會。或許\其他的小花表面會讚嘆，心裡卻會說：「什麼嘛，我以為會是個什麼顏色，誰知道是個灰不啦嘰的！真是辜負了花使的恩賜！」而小花在看了其他姊妹的展現，或許\也會懊悔自己匆匆下了決定，覺得好多姊妹的顏色看起來都比她好。即使那顏色也是千思萬慮才選擇的。
所以，除了放棄執著外，對自己有信心也是重要的。只要有自信，即使自己只是由花使命定的平凡的一朵小花，也會盡力把自己的顏色開好，全心全力地付出；並且相信只有自己的顏色是最美的顏色。有這樣的信心，那顏色也的確會變成一個「最美的顏色」。
不要羨慕別人，只要相信自己。別抱怨手中拿到的牌色是好是壞，盡力打出一場出色的演出才是重要的。
在「宮堡」裡，王子也在追求一種絕對。公主們不管再美好，總會發現自己是有缺陷的，配不上那個想要「金屋藏嬌」的王子，不得不忍痛介紹遠方另一個更好的女孩。而王子也真的再去找那個「 better girl 」了。 但我們不禁要問：這更好的「更」是怎麼比較來的呢？每一個女孩有每一個的好，都是無可取代的，真能比較的頂多只是一些外在的特質或性格，也都不甚穩定，隨時可能改變。重要的是：王子想要的女孩究竟是如何。
我想王子也不知道，才會如此苦苦追尋再追尋，終究在閱\歷中成為一個充滿智識的老者吧。也因此才會明白：青鳥就會身邊，原不須遠求。
宮堡代表的，其實是一種理想。我們心中都有座宮堡，會自然而然地去構築一些烏托邦式的幻想，想像未來要如何如何，不僅僅是意中人。但最後我們會漸漸發現，那些幻夢都不實際，都是個架空的樓閣。只有在現實生活中一步步走來而架構的，才最真實，最合我們所求。所以鹿橋在「宮堡」結尾，會安排鏽蝕的鑰匙斷在鎖孔裡；即使宮堡無法開啟，王子和女孩卻幸福地走向那簡陋的小木屋。因為明瞭，所以幸福。
女孩和王子一同成長，是最了解王子的人。即使王子和女孩的年齡懸殊，即使女孩從來就不夢想自己會成為宮堡的女主人，但女孩仍然靜靜守候著。並不是守候宮堡以期待最後有所獎賞，也不是希望看到王子帶回一個怎麼完美的公主。那是一種親密的情感支持著她，因為她要王子歸來時，仍有親人在等待。也因此，王子解下鑰匙，看到也已老邁的女孩，才會恍然明白：自己真正要的，是個真正了解他、曾並肩走過的伴侶，而不是表象的美醜與性情。
「宮堡」這故事要人「放棄執著」的含意淡些，重點應該在「追尋」與「領悟」。叫人不要執著於「理想」的宮堡與虛無飄渺的「公主」，要懂得珍惜近在身邊的幸福。
其實我說了這許\多，大致跟瑪格麗特的觀點是相同的。瑪格麗特說：「讀它的人，都可以在裡面獲得自己內心的反映」；瑪格麗特的遭遇，使她對「放棄執著」有較深的感應，而我的解讀也是來自在不同年齡讀《人子》所累積體驗的拼湊。還有一些細節可以延伸不同的解釋；我說了，鹿橋的原意是要它像八卦一般不停輪轉的。※
鹿橋在序文中曾提到，他少年在三個老師的引領下，對中國古典文學那種沈潛如檀香的氣質有深刻的浸潤。我想是因為如此，讀他的小故事——即使刻意使時空人事都有無國界的模糊——總有一股溫和的似曾相識。因為那是中國的，那是屬於東方的。至少，我是這麼覺得。
「幽谷」的經驗，曾是我幼年的夢想。想想，若真能有一天在春日的綠草如茵中過夜，聽那些小草與使者交換興奮和期待，那該是多美的事！直到小學四年級，我還固執地相信那經歷是可能發生的。可是，人長大了，夢也遠了。
幽谷中的幸運小花草，被賦與了「隨意選擇開放顏色」的特權。這種權利對小草而言與其說是幸運，不如說是殘酷。大家一定都記得，小學時最難寫的作文就是「自由命題」，想寫什麼都要猶豫再猶豫，想想不好又再換一個題目，始終拿不定主意。小草也是，心裡想了好些個顏色，卻難以下決定。偏偏眾多花草姊妹們又很自然地充滿期待，覺得她一定會開出大家都想像不到的美妙顏色。這又無形地對小草造成了強大壓力。不能下決定，只有早夭了。
的確，「放棄執著，明快決定」是這小故事的主題之一，但我在這故事還看出一些東西。什麼是最美的顏色呢？可以隨意選擇開放顏色的小草和單純由花使指派的，究竟是誰比較幸福？
我總認為，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麼是絕對的，即使是善惡、美醜、對錯、好壞……這種兩分的問題都是相對的，在每一個時空有每一個標準。拿小花來說，即使她選了最後所想的「帶一點灰色的炭黑」或「天色般灰中隱隱帶藍」，就會是個讓眾人讚嘆不已的絕色嗎？我想應該不會。或許\其他的小花表面會讚嘆，心裡卻會說：「什麼嘛，我以為會是個什麼顏色，誰知道是個灰不啦嘰的！真是辜負了花使的恩賜！」而小花在看了其他姊妹的展現，或許\也會懊悔自己匆匆下了決定，覺得好多姊妹的顏色看起來都比她好。即使那顏色也是千思萬慮才選擇的。
所以，除了放棄執著外，對自己有信心也是重要的。只要有自信，即使自己只是由花使命定的平凡的一朵小花，也會盡力把自己的顏色開好，全心全力地付出；並且相信只有自己的顏色是最美的顏色。有這樣的信心，那顏色也的確會變成一個「最美的顏色」。
不要羨慕別人，只要相信自己。別抱怨手中拿到的牌色是好是壞，盡力打出一場出色的演出才是重要的。
在「宮堡」裡，王子也在追求一種絕對。公主們不管再美好，總會發現自己是有缺陷的，配不上那個想要「金屋藏嬌」的王子，不得不忍痛介紹遠方另一個更好的女孩。而王子也真的再去找那個「 better girl 」了。 但我們不禁要問：這更好的「更」是怎麼比較來的呢？每一個女孩有每一個的好，都是無可取代的，真能比較的頂多只是一些外在的特質或性格，也都不甚穩定，隨時可能改變。重要的是：王子想要的女孩究竟是如何。
我想王子也不知道，才會如此苦苦追尋再追尋，終究在閱\歷中成為一個充滿智識的老者吧。也因此才會明白：青鳥就會身邊，原不須遠求。
宮堡代表的，其實是一種理想。我們心中都有座宮堡，會自然而然地去構築一些烏托邦式的幻想，想像未來要如何如何，不僅僅是意中人。但最後我們會漸漸發現，那些幻夢都不實際，都是個架空的樓閣。只有在現實生活中一步步走來而架構的，才最真實，最合我們所求。所以鹿橋在「宮堡」結尾，會安排鏽蝕的鑰匙斷在鎖孔裡；即使宮堡無法開啟，王子和女孩卻幸福地走向那簡陋的小木屋。因為明瞭，所以幸福。
女孩和王子一同成長，是最了解王子的人。即使王子和女孩的年齡懸殊，即使女孩從來就不夢想自己會成為宮堡的女主人，但女孩仍然靜靜守候著。並不是守候宮堡以期待最後有所獎賞，也不是希望看到王子帶回一個怎麼完美的公主。那是一種親密的情感支持著她，因為她要王子歸來時，仍有親人在等待。也因此，王子解下鑰匙，看到也已老邁的女孩，才會恍然明白：自己真正要的，是個真正了解他、曾並肩走過的伴侶，而不是表象的美醜與性情。
「宮堡」這故事要人「放棄執著」的含意淡些，重點應該在「追尋」與「領悟」。叫人不要執著於「理想」的宮堡與虛無飄渺的「公主」，要懂得珍惜近在身邊的幸福。
其實我說了這許\多，大致跟瑪格麗特的觀點是相同的。瑪格麗特說：「讀它的人，都可以在裡面獲得自己內心的反映」；瑪格麗特的遭遇，使她對「放棄執著」有較深的感應，而我的解讀也是來自在不同年齡讀《人子》所累積體驗的拼湊。還有一些細節可以延伸不同的解釋；我說了，鹿橋的原意是要它像八卦一般不停輪轉的。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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